你应该已经老了吧,老到只能用褐色的皱纹和密密麻麻的斑迹挤出表情的年纪。
你应该已经累了吧,累到只剩下起床喝水也如翻山越岭般狼狈的躯壳。
你应该在心里某个角落偷偷地不自觉地开启两片干枯的嘴唇了吧,否则在经历那些找坎坷样、酸甜苦辣之后,你该用怎样的心情、怎样的面容去挥手作别那渺小而不凡的标点一样的人生?
那时,你还很幼小,如同一个全能的干细胞,你拥有无限的空间去开拓创新,无限的梦想去追逐与征服。你用力握紧小小的拳头,肆无忌惮地面对一切去比画。你如同冒号一样,进发着新的生命特有的气息。你爱上了绘画,便抓起有色彩的事物去勾勒出由直线曲线交错的复杂轨迹,去氤氲出颜色重重叠叠、出水芙蓉般诗的意境。当然,那时的你并不知道什么叫轨迹,什么叫意境,只带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傻笑,拿着妈妈的口红“群魔乱舞”。你大胆地放开自己,竭尽所能地加宽加长“冒号”后面不可估量的空间。你知道了创造的魔力。
一个标点的落定,牵扯出另一个标点,如乐章一样,首个和弦奏下,乐曲呼之欲出。你打扮得奇奇怪怪,像镶着水钻、系着领结的仙人掌,滑稽可笑却脆弱无助。你喜欢站到高处,喜欢迎着会把你一掌拍在地面的冷冷的风,喜欢“桀骜不驯”这个盛气凌人的形容词。你正处于带着惊人的利刺的青春期,叛逆、扭曲像一个逗号,出现得偶然,消失得无踪。你曾在半夜翻过院墙潜入学校,从破损的窗子悄悄溜进教室里,可爱又做作地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写下满腹的牢骚,埋怨那个成绩总优于你的同桌、那个你暗恋的同学…你可爱又做作地透过月光静静观赏粉笔屑的舞动,你势必想在这无畏的“逗号”青春里稍作美好的停留。
于是,你慢慢长大,慢慢成熟了起来,你懂得了好多好多爸妈从小念叨的事情,你不再左耳进右耳出地漠视那些苦口婆心的良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你伏下身子开始用心工作,用心生活,如省略号一样平淡却无悔地继续前行着。许多次你在迷糊中醒来,被明晃晃的日光灯搅乱了视线,窗外的一声猫叫,提醒了你次日的钟声已敲响了三下。你疲惫却又快乐地接受看“省略号”带来的特别的乐趣。你明白了付出的痛快与潇酒。
后来,你变得满脸愁容,你顶着硕大的问号表达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与仇恨。你爱上酒,贪恋着酒精灼烧食道的滚烫感觉,仿佛在这醉生梦死的过程中,整个空间与时间会迁就着你的意念而交错、重叠、变幻、扭曲,仿佛借着这逼人的醉意你可以问出你遭受不公平持遇的原因以及失败的真相。你撕下欢笑的面具,像一个无来的愤怒的号,向号悄情不安地在内心呐喊与呼叫,它需要一个智者给予安慰的拥抱来抚平内心的惶恐,而经受磨砺的你,就像感叹号一样,不急不缓,姗姆来迟,面对镜子中的自己,语重心长地审视着,如饮限醒。
一同一答之间,你成长了——不,你成熟了。你理了理衣衫,淡定坦然,欲坐看云卷云舒。接着,你和你爸妈一样,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儿女子孙,你越来越看清生活的真相——标点人生,给予你启迪与成长的标点人生。
现在的你躺在床上,目光透过带点污渍的玻璃窗向外看去,那儿有一块向日葵地。你欣慰地看着如梵·高画中一般灿烂而骄傲的向日葵,它们依然折射出昔日的光芒。你的回忆走马灯似的放映着,你的心跳得越来越缓,你闭眼温习着自己的标点人生。最后,在一片安详的彻悟中,你用温和的笔写上了——句号。